14、记得 ...
-
车头猛地一转，容槐加大能源供量，两道气柱顿时喷出，发出爆裂声，车速瞬间提起。
高速行驶过最后一段路程，他才逐渐降速，将车停下。
他所在的地方堪称无人之地。
如果说容家的主宅是因为占地面积过大，从而人迹罕至，而军校旁边的房子是由于足够隐蔽，才有了良好的私密性，那么，现在他眼前的这栋庄园，则是在整个主城都算作边缘之地，几乎要被人遗忘了。
所幸，容槐记得。
神志不清醒时，他差点做出将这栋房子暴露给外人的决定。
好在没有，容槐双手无规律地摩挲着方向杆，他想，至少不应该是现在。
车窗被放下，视线越过紧紧锁闭的大门，他遥望着里面。
好像连对万物一视同仁的阳光都遗忘了这里。没有黑云压迫，这里的光线却比其他地方都要暗，宽大的屋檐不曾为任何一只飞鸟提供休憩之地。所有的窗都紧闭着，甚至从里面拉上了帘子。昨晚的暴雨倒是没有漏过这里，容槐可以看到墙体上还残留着水痕。
他下了车，缓步朝前走去。
幸也不幸，他记得这栋庄园，但好像也仅仅是记得。
沉默紧闭的门感应到他的到来，迟缓地做出了反应。
“咯吱——咯吱——咯吱——，”地面已经积起了尘土，开门时惊扰了它们，发出了刺耳的抗议声。
容槐踩着这些抗议，走入了庄园。
一如他所担忧的，这里称得上破败。
他脚下的这片土地，或许也曾有过良好的规划，但野蛮生长的杂草已经肆无忌惮地重新划分了领土，朝着各个方向挥舞着自己的旗帜。
容槐毫无愧疚地踏着它们的尸体继续前进。
有杂草倒下前发出最后一击，但水珠顺着披风滑落，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他很快来到房子的正门前。一如他刚才在车上凭借良好的视力看到的那样，墙体上还残留着雨痕，混杂在其他岁月留下的印记中。他抬起手，指腹轻轻地贴在上面，向来偏低的体温此刻反倒能将热量传递过去。
放弃了进入的打算，容槐绕着房子朝后面走去。墙角时不时有借住的小野花和他打了招呼，他收拢住在风中肆意张扬的披风，让野花们避开了在此刻凋谢的命运。
在野花的欢送下，他来到后院。低垂的眸抬起时，他的呼吸一窒。
满目的红。
他数不清眼前有多少株花。
容家有个精致的大花园，里面的花由管家精心挑选品种，交由最顶尖的花匠照顾，一年四季，花开不败。
而此刻，他的眼前只一种花，无人照顾，连阳光也不肯垂怜，却开得放肆。
这是桀桀花，容槐辨认出，是管家口中，他的父亲最喜爱的花。
而他父亲喜爱的原因则是——
“桀桀桀桀桀桀桀桀——，”
这种花会在风吹过时发出张扬的声音。
容槐在花的笑声里勾起了唇角。
风起得更大，花的笑声越响，一缕光突然落在他的眼角。
好像终于记起有个地方正被自己遗忘，越来越多的阳光匆匆汇聚过来。
花影映照在地上的那一刻，张扬的笑声随风而止。
他为听不到这自由的笑声感到惋惜，但并不可惜。他来这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踏着阳光离开时，他仍然踩着一地杂草的尸体。
该有人按捺不住了。望着重新紧闭的大门，以及角落里转瞬即逝的一抹流光，容槐重新启动了车子。
“回来了，”带着讥讽的声音响起，“原来你还知道要回来啊？”
柳知明踏入家门的脚步一顿，随即忽视了这个声音，继续往里走去。
直到快要上楼时，一个砸过来的杯子阻挡了他的去路。
“你给我站住！”四溅的碎片擦过他的手，好在他的手背上贴着绷带。
他转过身，一言不发。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又一个杯子被暴怒的男人砸过来。
柳知明站在原地，抬手躲过一片飞起的碎片。
他看着眼前他名义上的父亲，冷笑着开口，“我为什么不回来？这里是我的家。”
“你的家？你还知道这里是你的家？你还知道你是柳家的人？”柳文新大步走到柳知明面前，“既然你知道自己姓柳，昨天晚上你干了什么事情！”
“自然是干我该干的事情，”柳知明毫不躲闪地望着那双盛满怒火的眼睛，他与这个男人的最后一丝温情，已在昨晚消失殆尽，“倒是您，昨晚做了什么，您心知肚明。”
“我做了什么？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柳家！”
“怕是为了您自己吧！”
说完，他转身就要继续上楼。
“站住！”柳文新气急，“把文件拿出来！”
“什么文件？”柳知明一脸似真非假的疑惑。
“别给我装傻！昨天晚上我看到的文件！”
“哦~您说那个文件啊，我已经交到律师院了。”
已经交到律师院的法律文书，会自动进入帝国的公示系统，如果要更改，需要当事人亲自前往。
“你！”柳文新抬手。
落下的手被柳知明在半空中截住，“够了！父亲。请您不要太过分！”
同为Alpha，柳文新占不到什么优势，尤其柳知明是军校出身。
没了阻拦，柳知明顺利上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呼——，”他疲惫地躺倒在自己床上。
“真是多灾多难啊。”他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思绪不由回到昨晚。
“滴——滴——滴——，”半梦半醒间，躺在容家客房里的柳知明感叹着外面的雨下得可真大。
他的鼻尖逐渐弥漫起雨水的腥气。
不，不对。这可是容家！
他猛地睁开双眼。
！！！
没有尖叫，是柳知明用尽了在军校所学，才勉强维持住了体面。
他的床头站了一个人!!!
他迅速拧开床头的开关。
明亮的灯光从头顶落下，照亮了床头的人。
白色的发丝上，灯光和水光交替闪动着。
“柳，知，明，”刚刚才见过面的人以一种玩味的语气念着他的名字，“柳家的人啊……”
闻言，柳知明顾不得还在剧烈跳动的心脏，“我只是我，是容先生的律师。”
“小先生。”他还是补上了称呼。
“您深夜来访，”柳知明维持住镇定，“这应该不是容先生的待客之道吧？”
“这当然不是阿槐的意思，”念着容槐的名字时，谭玖的语气十分缱绻，随机变得极其具有攻击性，“把刚刚的文件拿出来。”
阿槐？柳知明记得，以眼前的人和容先生之前的关系，不应该是这种称呼。
而且，“抱歉，我没有办法这样做。”
他不动声色地按住枕头。
“你应该很仰慕阿槐吧？”谭玖的视线扫过枕头，“那份文件不应该存在。”
“该不该存在，是容先生决定的，”柳知明想起眼前的人是个Omega，本来盯着对方的眼神随即落在其他地方，“我是容先生的律师，当然是听容先生的。”
“您，应该不会想辜负容先生的好意吧？”想到文件的内容，柳知明至今仍觉得不可思议。
谭玖当然不想辜负容槐，但谭玖更不想让容槐离开！
但是——
看着柳知明一副誓死捍卫文件的样子，他不得不承认，他很高兴。
阿槐值得最好的。
“记住你今天的态度。”那双掩在湿漉漉的发中的眼，阴沉地扫视过柳知明。
然后，他转身，打开窗。
柳知明顾不上僵硬的身体，跑到窗边，凭借Alpha的视力竟然看不到任何踪影了。
“容先生养大的Omega果然不一般。”他扣死了窗户。
后半夜，他再没敢睡着，快天亮的时候，匆匆和管家告别离开了。
“可惜没有问候容先生……”总归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他沉沉地睡去。
车载着容槐回到了容宅。
下车前，他瞥见一旁原封未动的食盒，停住了动作。
想到管家，他犹豫着，还是打开了食盒。
食盒的保温性极好，还温热的食物安抚了空荡的胃。
重新将盖子盖好，他提着食盒下了车。
到了门口，门从里面被打开。
“欢迎回家，老爷。”管家接过容槐手中的食盒，掀开盖子看了一眼，脸上的神色变得满意起来。
“小玖怎么样？”虽然已经收到了医生的回复，容槐还是不放心。
“小少爷已经退烧了，我已经劝他去休息了。”
听见谭玖在休息，容槐不自觉松了口气。
管家迎着容槐进了门。
容槐记得自己给其他人放了假，“青叔，辛苦了。”
管家处理食盒的手一顿，“为这个家做事，我很荣幸。”
“以管家的身份，”他的声音略带犹豫，“或者……以主人的身份。”
容槐没有异议。
但他还是加快了脚步。
“嗯。”在管家的视线外，他应了一声。
走到大厅，他在沙发上坐下，挺括了一天的披风跟着贴在上面。
“呼——，”事情开始逐渐步入正轨，容槐还是松了一口气。
他复盘了今天的行程。
“臭石头，”他的声音似在呢喃，“总有人会记得你的。”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