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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大人,时代变了 ...

  •   卢西恩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少年即使昏迷也依旧紧蹙的眉心和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瓣上。那张脸在洗净部分污垢后,轮廓显得更加清晰精致,带着一种近乎中性的脆弱美感,偏偏眉宇间又凝结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锐气和倔强。这种矛盾感,像磁石一样吸引着卢西恩的好奇心。

      “珍妮,”卢西恩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仔细点清理,特别是那些贝壳渣子,务必弄干净!用最好的药……呃,村里能找到的最好的药!钱不是问题!”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少年放在身侧、依旧沾着沙粒和暗红血迹的手,“还有,那把剑……”他指了指被汉克取下,此刻小心地倚在墙角阴影里的古朴长剑,剑鞘上那颗鸽子蛋大小的宝石在昏暗火光下依旧流转着内敛却不容忽视的金色光泽。“别动它。擦干净外面的沙子和水渍就好,别碰鞘上的东西。”
      珍妮连忙点头应下:“是,少爷,我晓得了。”她拿起一把用开水烫过的小镊子,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开始极其小心地处理那些深深嵌入皮肉的贝壳碎片。

      洛乐是被浑身骨头散架般的剧痛硬生生拽回人间的。
      她费力地掀开眼皮,入眼是粗糙的、糊着不明海藻和贝壳碎屑的石块天花板,空气里弥漫着海腥味、草药味和一点……嗯,贫穷的味道。
      碧蓝的眼珠艰难地转了转,试图聚焦。嗓子干得冒烟,每一次微弱的吞咽都像在吞砂纸,刺痛感直冲天灵盖。
      一声沙哑的呻吟从绷带缝隙里挤出来。“嘶……” 她试图发出点声音,结果嗓子干得像被砂纸打磨过,火辣辣地疼。

      然后,她看到了自己。

      准确地说,是看到了包裹着自己的东西——密密麻麻的亚麻绷带!从额头开始,一圈又一圈,严严实实地缠过下巴、脖子,一路向下延伸,仿佛她是什么刚出土的、急需防腐处理的千年古尸,还是活体版。除了那头标志性的、此刻可能打结又沾着可疑污渍的金发,和一双努力瞪圆的碧蓝猫眼,她整个人就是个行走的白色茧蛹。

      “噗……” 洛乐差点被自己这造型逗笑,稍微尝试动一下手指,一股尖锐的撕裂痛楚便从肩膀瞬间窜遍全身,让她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停滞了几秒,冷汗瞬间浸湿了额角的绷带。
      ‘【光明的庇护】……在修复……’ 她能感觉到体内那股源自血脉、温和却坚韧的力量,正努力修复着破碎的组织。然而它的那号称清除一切负面效果的超强效果还在冷却中。

      但这过程痛苦而缓慢,更糟糕的是,一股源自空间之力的、暴虐凶戾的气息如同跗骨之蛆,盘踞在她经脉深处,【光明的庇护】修复一寸,这股霸道的力量就蛮横地撕裂一寸!如同两只无形的凶兽在她体内疯狂角力,每一次碰撞都带来更深沉的痛楚。这暗伤,是强行使用不成熟空间炼金物品逃离地狱的代价。

      她艰难地打量着这间昏暗、简陋得堪称“家徒四壁”的石屋。石块垒砌的墙壁,缝隙里塞着海草和泥巴,唯一的“床”就是她身下这堆还算干燥的稻草。几乎没有像样的窗户,只有墙壁高处一个狭小的通风口透进些许微弱的光线。空气滞涩而沉闷。

      ‘人间……真的是人间……’ 巨大的、劫后余生的狂喜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的剧痛和不适。地狱那令人窒息的硫磺气息,梅菲斯特那张似笑非笑的俊脸和路西法那双冰冷深邃的六翼,洛乐就忍不住在绷带里打了个寒颤。
      终于!终于摆脱了!虽然把自己搞得像废人一样,还有可怕的空间撕裂的伤,但这跟逃离那个地狱、逃离梅菲斯特变态的监禁相比,这代价简直微不足道!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穿着粗布裙、面容被海风和岁月刻下痕迹、眼神却带着温和善意的渔女走了进来。是珍妮。
      “啊!小姐!您醒了!”珍妮看到洛乐睁开的眼睛,脸上立刻露出惊喜,随即又转为浓浓的担忧,“别动别动!您伤得太重了!我去告诉卢西恩少爷!”她说着,匆匆转身跑了出去。
      没过多久,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花衬衫那特有的、过于鲜亮的色彩闯了进来。卢西恩·艾尔文少爷站在门边,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好奇、关切和……一丝难以掩饰的尴尬。
      他干咳了一声,眼神飘忽了一下,他想起来,在洛乐昏迷期间,珍妮换药时,他似乎某种莫名其妙的监督心理,就在旁边杵着……现在知道对方是位小姐,这行为就显得……非常失礼了。

      “咳……那个……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卢西恩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又绅士,可惜那点尴尬还是泄露了出来,“我是卢西恩·艾尔文,是我把你从海边……呃,捡回来的。这位是照顾你的珍妮。”他指了指旁边的渔女。
      洛乐喉咙干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能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的水罐。珍妮立刻会意,小心地扶起她的头,用勺子一点点喂她喝下几口温水。清凉的水流滋润了干涸的喉咙,带来一阵短暂的舒适。

      “……多谢。”洛乐的声音依旧嘶哑微弱,像砂纸摩擦。
      “不客气不客气!”卢西恩连忙摆手,似乎想摆脱刚才的尴尬,他往前凑了凑,脸上重新燃起那种旺盛的好奇心,“对了,还没请教……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洛乐的大脑飞速运转。隐瞒洛亚提的身份是铁律。她微微喘息了一下,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回答:“洛乐。”

      “洛乐小姐!”卢西恩立刻接口,蓝眼睛里闪烁着探究的光芒,“洛乐小姐,你怎么会……伤得这么重?珍妮说你在海上遇难了?可这伤口……”他皱着眉,指了指洛乐被裹得像蚕蛹似的身体,“怎么看也不光是海难能造成的啊!还有那些贝壳碎片,简直像被海兽用贝壳当飞镖砸了!”

      珍妮在一旁也忍不住点头,脸上带着后怕。

      洛乐垂下眼睫,掩去碧蓝眸中一闪而过的思绪。她需要一个新的、合理的身份。“见习骑士,”她缓缓开口,声音带着重伤初愈的虚弱,“跟随老师出海……历练。遭遇了空间系海兽……船被撕裂了……只有我侥幸……”她断断续续,每说几个字就需要喘息,显得无比艰难,“没有家……母国……阿卡迪亚……”

      “阿卡迪亚?!骑士?!” 这两个词如同火星溅入油锅,瞬间点燃了卢西恩眼中熊熊的火焰!他猛地向前倾身,几乎要凑到洛乐的脸前,蓝宝石般的眼睛里迸发出惊人的光彩,“无冕之王洛亚提的故乡!传说中勇者少年时期也接受过骑士训练!天呐!这难道是命运的指引?!” 他看着洛乐的眼神瞬间充满了难掩的亲切,仿佛眼前这个重伤的木乃伊小姐身上笼罩着一层来自传奇国度的神圣光辉。
      洛乐:“……” 她有点跟不上这位少爷跳跃的思维。她只想暗示一个普通见习骑士的身份,怎么就跟洛亚提扯上命运了?

      卢西恩显然没注意到洛乐绷带下可能抽搐的嘴角,他沉浸在自己的“考古发现”中:“那洛乐小姐,你的老师是哪位尊贵的骑士?还有你的身份证明和骑士徽章呢?在洛伦商业联邦这边,只要是注册的骑士,哪怕只是见习的,每个月都能在对应的骑士分会领到一份俸禄!虽然不多,但足够生活了!我可以帮你联系分会!或者我直接派人送你去!”他一副热心肠要帮忙解决生计问题的模样。

      洛乐:“……?!”
      她碧蓝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瞬,内心警铃瞬间拉响到最高级别!什么?骑士行会?分会?身份证明?每月俸禄?!
      时代变了啊!大人!
      她原本的剧本里,见习骑士就是个模糊的幌子,方便她解释战斗能力和那把剑的来源。她记得一千年前的游戏体系里,骑士体系还牢牢掌控在教廷手中,培养途径严格保密,身份证明更是教廷内部文件,外人根本无从查证。她想着卢西恩一个贵族少爷,对底层骑士的琐事应该不会深究,问几句也就过去了。

      千年后的世界,骑士居然有了分会?还有官方身份证明和俸禄?!这跟她认知里的骑士体系完全不是一回事!她哪来的身份证明?她那把剑上可没刻着“阿卡迪亚教廷特供”!

      “……证件……都在海难中……丢失了。”洛乐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演,声音更加虚弱,试图用伤势掩盖这份“丢失”的无奈。

      “哦!太可惜了!”卢西恩一脸惋惜,但随即又追问,“那你的老师呢?他叫什么名字?能培养出你这样……呃,能在空间海兽袭击下活下来的见习骑士,一定不是无名之辈吧?”他眼中闪烁着“我懂,高人都是低调的”这种光芒。
      洛乐感觉头更疼了,体内的空间暗伤似乎都因为这棘手的问题而躁动起来。她深吸一口气,试图用“保密”搪塞过去:“老师……名讳……不便……”
      然而,卢西恩·艾尔文,一位资深的、脑洞突破天际的勇者文化狂热爱好者,怎么可能轻易放弃这个破解“见习骑士来自阿卡迪亚”这个谜题的机会?
      他的蓝眼睛瞬间亮得惊人,如同发现了新大陆的探险家!他猛地凑近草铺,完全忘记了之前的“绅士距离”,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分享惊天秘密的兴奋和神秘感,几乎是贴着洛乐的耳朵问:
      “洛乐小姐!您……您的老师……”他深吸一口气,用一种近乎咏叹调的语气,小心翼翼地、充满期待地吐出一个名字,“……是不是……伊芙琳·星霜?!”

      “咳!咳咳咳——!!!”
      洛乐瞬间被自己呛住!剧烈的咳嗽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每一次震动都像有无数把小刀在她五脏六腑里疯狂搅动!眼前金星乱冒,窒息感伴随着撕裂的剧痛让她几乎再次昏厥过去!她死死抓住身下的稻草,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伊芙琳·星霜?!
      洛乐的脑子被这个名字炸得嗡嗡作响,一片空白。她险些以为卢西恩真的看穿了什么,或者地狱的追兵已经伪装成人形找上门来了!

      她当然知道!熟得不能再熟!那是洛亚提的亲生母亲!那个将她视为“错误”和“污点”、在她出生后便如同拂去尘埃般冷漠离去、千年未曾露面的女人!而非什么“恩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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