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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 51 章 ...

  •   她只是看着像入睡了,但呼吸乱,神志也乱,偶尔呓语,喊兰儿妹妹,喊胡荚姐姐……
      他背着她,沿溪流走去泉眼那。
      先前愉悦过她的泉水,仍然有用。
      他问兰儿是谁,她居然答了:“是范小姑娘。得喜,有人打我,背上疼!”
      他笑着解释:“怕你掉下去,用布条子绑了。”
      “噢,那也不能打我。我会生气,一生气就顾不得……顾不得什么?我给忘了。得喜,有件要紧的事,我想不起来了。”
      “你的胡荚姐姐。”
      “对!”她支起脑袋,往远处望去,沉声问,“前辈的墓在哪?”
      他抬手指了方向,她朝那看,小声嘟囔:“我拿了姐姐的发带,想为她立个干净的墓。就在前辈的身边吧,日后我不在了,他们来烧纸,总有飘去隔壁的时候,能捡多少算多少。”

      桑贵妃是皇家的人,她的墓修得阔气,在那附近掏个洞,悄悄地埋条发带,应当不要紧。
      能让她心安,那就值得冒险!
      “好!夜里我来挖。”
      “得喜,得喜!”
      “在。”
      “趁这会没人,我们去瑞王房里偷东西吧。”
      得喜迟疑了。
      她很嚣张地说:“别怕,有我呢!我惯会狡辩,拿了他的东西,还能叫他道谢。”
      就该这样生机勃勃!
      他将那些尊卑有别的道理抛之脑后,兴冲冲道:“这就去!”

      瑞王来这缅怀母亲,不是享受,房门没上锁,里边没有值钱玩意。
      他问她要不要下来挑拣。
      她不肯,箍紧他肩膀耍赖:“总是睡不好,我没力气,你再驮一会,让我养养精神。”
      她时刻在睡觉,但确实没精神。
      他担心病情在加重,小声问:“做什么梦了?”
      “很多。”她不愿意多说,指着箱子大嚷,“指定在那里边,快去翻。”

      这几只箱子,装的都是祭奠用品。
      她要的就是这些,指挥他拿这拿那,得意道:“放我那屋去!这么多,指定用不完,春天雨水多,潮坏了可惜。我这是在帮他。”

      阿旺骑马,很快回转。
      她一听见马蹄声就犯困了,嚷着要到床上去。
      他把人放下,赶着去接阿旺的东西。
      她不乐意,躺在那不动,哀叹:“人废了就是不好,动弹不得,连被子也盖不好,冷!”
      他只好倒回去帮她理好铺盖,她笑眯眯地看着,认真宣告:“这是照顾,不是伺候,你可要记住了。”
      他点头,默不作声出去了。

      阿旺带回来六只活鸡,把箩塞满了。得喜一眼瞧中了不安分的它们,当即给阿旺派了活:“先别放,我拣一只杀了。你去烧水。”
      阿旺吃了几年的斋,早就惦记上了吃肉,但不敢啊!
      他迟疑,小声问:“这能行吗?”
      “先把鸡骨头鸡毛盖起来,天黑了我去埋。你放心,这会从上往下都在忙,没有闲工夫管这边。快去吧,早点煮上,天黑前吃。对了,出锅前再放枣,炖烂了不好看。舀些鸡汤出来煨米粥,吃了舒坦。”
      阿旺听馋了,利索起身去烧水。

      干山药片,干香菇,枸杞子,红枣,都是现成的,混在一起炖,又香又养人。先前在瑞王房里偷拿了两根参,他趁阿旺淘米的工夫,偷偷往锅里削了几片。
      有了好菜,但她意兴阑珊,第二个鸡腿只咬一小口就不想要了,见阿旺巴巴地看着,不像会嫌弃的样子,便打算拿给他。
      得喜一直留意着,半道夹走,大口开啃。
      阿旺有些失落——他长这么大,还没吃过鸡腿呢。
      阿加一直看着他,渐渐悟到了,换到得喜这条凳上挤着坐,歪到他身上靠住,慢悠悠地说:“明儿再杀一只,不放这些东西,只要板栗干。”
      “好!”
      得喜应得飞快,阿旺惊到失语,忐忑不安地来回看他们。
      得喜连夹了两筷子肉给他,接着说:“王爷叫人送了米面菜油,还给那么多银两,就是想让她吃好喝好。”

      是啊,以往哪有这么多钱。
      阿旺想通了,用力点头,欢欢喜喜啃肉,高高兴兴说:“家家户户都有鸡要卖,进城要盘问,要交税,一去一回费鞋,因此抢着要卖给我。临走的时候,还有阿婆缠着我问几时再去呢。”
      她接道:“明儿就去!有小羊的话,要一只,鹅也行,我牵到山上去放。”
      得喜看过来,她得意道:“我就是这么个勤快人,闲不住。”
      他笑而不语,阿旺越来越喜欢她了,大声附和:“姑娘了不得!”
      “哈哈……”

      这时候的她很高兴,梳洗过后又不高兴了,用叉竿敲着窗子喊得喜。
      他一靠近,她说没事。他一走开,她又喊。
      闹了几个回合,他越发担心了,坐在门槛上不走,小声问:“是不是伤口疼?那药膏,你按时用了吗?”
      她抱着床柱,哀哀戚戚说:“疼,没完没了地疼,让我死了算了。”
      他起身走过来,她瞬间变脸,笑嘻嘻地揭穿自己:“逗你玩呢。你在这,我就安心,你一走开,我发慌。这荒郊野岭,风吹起来呜呜,像野鬼在哭,怪吓人的!”
      后边这句,还是胡说。她哪有个怕的样子,抱着他的腰不放。

      是喜,也是愁。
      他魂不守舍地说:“别胡闹,便是小伤小痛,也忽视不得。流了那么多的血,伤口又深,你要好好……”
      她仰头看他,不满地嘟囔:“我不怕伤口疼,只怕你不疼我。你留下来陪我,我才能睡好。”
      他越想挣脱,她越用力。
      他只好找借口:“这时辰正好,我先去挖,弄好了再来接你。”
      她果然放了手,他又觉得失落,强行镇定,咽了口水,再说:“阿旺就在西厢,有事你叫唤一声。”
      “知道了,去吧。”

      他去柴房找了锄头,临出门时,又紧急掉头,去阿旺那交代:“今晚我和你挤一挤,那边屋顶坏了,等雪化了再拣瓦。”
      “噢,好。你这会是去……”
      “埋鸡骨头。”
      “用不用我去?”
      “你留在这看着,别吹灯,别睡死了。”

      埋鸡毛用不着多深,三两下就干完了。他提着锄头往坡上走,先到桑贵妃坟前磕头请罪,再翻到石墙东边开挖。
      这衣冠冢修得隐蔽,有石墙挡着,轻易看不到。离桑贵妃的大墓很近,这边烧纸,只要有风,就能吹些钱过去给胡荚捡一捡。燃的香,烟气也会往这边跑。
      她很满意,将匣子仔仔细细摆正。他刚要盖土,她又喊了停,将盖掀开,从身上掏出一枚细细的玉章,放了进去。
      灯笼就放在她脚边,因此他看得一清二楚:匣子里有发带,有新添的玉章,还有四个金元宝。
      她要对谁好,心意绝对够诚!
      可惜他无福消受。

      他猜的没错,回屋后,她又缠着他不让走。
      他干巴巴地解释:“两人合住,总不回去,阿旺那不好交代。”
      她恼了,掀起被子捂住头,不肯说话了。
      他上前帮她理好,查看了窗户,再是炭盆,走到门边再交代:“四更我来换炭,你要是醒了,看见影子别害怕。”
      “去吧去吧,啰嗦!”

      阿旺野惯了,被子拆洗不勤,不如她的香。
      他刚坐下就有些嫌弃,回东厢抱了床被子再过来。一人一被窝,各睡各的。
      阿旺吃了一肚子肉,心满意足,沾枕就睡。
      阿旺在打鼾,他在打鼓。
      呼呼呼,咚咚咚,一唱一和。

      屋里安静得可怕,外边一有点动静就很明显。
      学了功夫的人,比常人机敏。阿旺惊醒,刚要跳起来喊“是谁”,身边人更快,一把捂住了他的口鼻。
      “唔唔……”

      人还没进来,抱怨声先到了,“冷死了!”
      原来是阿加姑娘,阿旺推一推得喜,告诉他自己不会乱来。
      得喜撤回手,在她推门进来前,迅速出脚,把阿旺踹了下去。
      阿旺傻了眼,得喜拎起棉袄丢给他,朝他摇头。阿旺看不懂,但乖乖地绕到床尾,趴伏在那。

      门开了,月光伴着她一块进来。她径直朝着床上来,得喜掀开被子,包裹住她。他要往外退,她眼疾手快,牢牢地抱住了他的胳膊。
      “不行!”
      “我冷。”
      “你在这睡,我去桌子那边凑合……”
      这回轮到她说“不行”了。

      他僵得像块门板,牙快要咬碎了。
      总这样也不是个事,他不想让她再经历一次大悲大痛。
      有些话,是时候说清楚了。
      他用力咳了一声,她的手从被子里探出来,摸向他结喉。
      阿旺猜这是在叫他,在床尾那冒个头。得喜微微摇头,示意他出去避一避。
      阿旺趴着往外爬,拉门时,她听见了,问:“什么声?”
      得喜用手按住她脑袋,含糊答:“有老鼠。”
      “老鼠”苦哈哈地溜出去,到东厢睡觉去。这边没被子,冷,在衣柜翻出一件长褂,往身上一盖,又睡着了。

      “阿旺呢?”
      “外边守夜。阿加,我送你回去。”
      “不去,那屋里有鬼。”
      她在他胸前蹭了蹭,听着这里的“咚咚”,手从他下巴那滑下来,在这点一点,也造出个咚咚,去回应它,接着说:“比你这里的鬼更大,吓得我睡不着。”
      他深吸气,咬牙拿定主意,抓着这只手一路往下。
      “我没法和你生儿育女。”
      她将手展开,把那块拢住,收了玩笑的心思,正经答:“巧了,我有病,支离破碎,活不长久,没法和你白头偕老。”

      他心乱如麻,掐着手指,强行压制逐渐失控的心。
      “阿加,男女情意,和朋友情谊,不是一回事。眼下你不懂,将来总有懂的时候。我是个太监,身份低贱,身子脏,你和我有了首尾,从此没了清白,再也没法回头了。”
      她充耳不闻,手停在那,温柔地轻抚,而后缓缓上移,回到心口。她仰首伸眉,五指轻点,坚定地说:“我只在乎这里。得喜,我想要被全心全意地对待,被温柔地对待,只有你能给。管他什么鬼王,那些傲慢的家伙都不重要。得喜,我们都不够好,所以最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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